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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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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

做什麽呢……

這幾天她一直都在惴惴不安和煩躁中度過,對於逃離這裏只抱了很渺茫的希望,哪怕現在行在外面的野路上,也是被籠在追兵可能隨時到來的陰影下。

也許只要撐出了這片林子,也許找到最近的人煙,她就能逃出生天了。但是對於成功逃離,她還沒有太真切的實感,因此更沒想過日後的打算。

“能有什麽打算……不還是照常過日子嗎?”她喘著氣,小聲回答。

衛權:“生死都走過一遭了,不做點什麽有意義的事情?”

謝春花:“那你呢?你打算做什麽?”

衛權想了想:“不知道。”

謝春花扯了扯嘴角算作是笑了:“你不也沒想好。”

“也不是完全沒想好。”他說,“我要是出去,第一件事就是給韋蘭立個墳頭。”

不是嚴家的嚴眉,而是他認識的韋蘭,祭奠她無人相識的後半生。

謝春花:“挺好的。”

衛權:“如果我沒能出去的話,你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吧?”

“不要,非親非故的。”謝春花語氣強硬地說,“你得親自去做。”

他失笑。頓了頓,又問:“那你現在想好了嗎?”

“……做些勇敢的事情怎麽樣?”呼嘯的風聲和哧哧呼吸聲交融在一起,她沈寂片刻道。

“嗯,不錯。”

謝春花看他一眼:“別繼續這個話題了吧,放在話本裏,這種臺詞說得越多,越沒逃出去的可能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……

恍惚間世界已經在眼前重影。

謝春花才慢下來一點,隱約就能聽見身後簌簌的動靜,又加快了步伐,如此幾番,需要停下歇息的時間越來越多。

身後的動靜愈發壯大,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找到自己的……衛權逃出去了嗎?他的體格比自己要好許多,手腳也比她利索,逃離追捕應該不在話下吧?

被鞭笞過的皮膚開始細密地發癢,但只要指甲抓撓過,就會浮現一道道青紫的痕跡,而後是刻骨銘心的疼痛。

她抱著自己的雙腿,倚靠著樹幹滑落而下。後邊傳來鳥雀驚飛的動靜。

也許,她已經逃不出這片密林了……

謝春花昏昏沈沈地闔上雙目,她甚至聽見了身後搜尋的隊伍驚喜地呼喊。

她頭無力歪垂,餘光中樹叢搖曳,喀嚓一聲脆響,一桿枝葉被清脆折下,一雙布滿泥濘的鞋靴從她身旁路過,似是徑直向她身後那波人沖去。

“!?”她詫異地想回頭,卻發現腦袋好像有千斤重,根本擡不起來。

只能聽見後邊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喧嘩,纏織著落葉簌簌和男人的吐息,他們纏鬥在了一起,比枝葉尖銳的刮擦更刺耳的是人骨沈悶的咯咯聲,偶爾爆發出一陣吃痛的哀嚎。

謝春花在半昏迷的界限意識時醒時滅,覺得時間流逝飛快,好像他才路過身旁,聽見動靜睜開眼,他就已經折回來了。

“能走得動嗎?”他身上掛了彩,朝她伸出手,沒有得到回應,便低低說句“冒犯了”,托起她的身體,往身上一顛。

肢體接觸的剎那,謝春花吃痛地皺起眉頭,半天才艱難擠出一句:“……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背上被劃破了一塊皮,趙策咬緊牙關道:“本來跟著齊天祿提供的線索往下查,實在沒辦法了,就讓他先回去。我順著痕跡一路走過來,本來還在糾結怎麽到老巢裏撈你呢,沒想到你會在這。”

謝春花低低笑了:“因為我很厲害。”

她的聲音微弱得像河面輕泛的漣漪,因風稍縱,轉瞬即逝。

趙策的視線落在垂在他頸側的手臂,上面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跡格外唬人,除此以外,還有許多細細的血痕,是慌亂中被鋒利的枝葉刮擦出來的,但相較於鞭傷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,因此一路逃亡過來,謝春花甚至沒有發覺自己又新添了這麽多道口子。

他的喉嚨有些哽咽:“嗯,很厲害。”

謝春花嘆息:“你是怎麽打過那些人的?”

趙策:“他們只占了兵刃之利,卻不精於此道,動作間有許多紕漏。”

她忽然記起來,有些著急:“那你還有援手嗎?我還有一個同伴,是他救了我,也在被追殺,清晨往那邊去了!”

趙策:“我知道,我見到他了,就是他給我指的方向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謝春花松了一口氣,實在支撐不住,輕輕將下巴擱置在他的肩上。

“謝謝你。”

趙策垂下眼睫,不自在地偏了偏頭:“嚴師傅很擔心你。”

謝春花:“你跑出來幾日了?現在他要操兩份心了吧。”

趙策動作微頓,改了口:“可是我想見你,不敢停不下來。”

從結果來看,還好也沒停下。

他聲音越說越小,耳垂也有些發紅,灼熱的溫度從面上蔓延開,謝春花伏在他寬厚的背上,能感知到溢出的溫度。

緊挨的胸腔裏,兩顆有力的心臟頻率重疊又交錯。

托著她腿彎的大手緊了緊。

謝春花不適宜地想起自己和衛權的提議。

做些勇敢的事情。

像這樣胸背緊貼,放在平常應該算是膽大妄為的事情了吧?

或者像這樣輕輕靠在他的肩上,近得都能聽見他濃重的呼吸。

又或者……

枕在他頸側的臂彎,默默環了個圈。趙策下意識低頭瞥去一眼。

這樣算嗎?

以傷患的身份為擋箭牌做平日裏不敢卻惦念的事情,不管怎麽看都稱不上勇敢。

但是此刻的幸福卻是不容置疑的。

“……那天的話,是認真的。”趙策忽然道,“我還在等你的答覆。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
謝春花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一壺,偏偏現在無處可逃,只能趴在他身上裝烏龜:“我……”

趙策:“還是說,你打算和從前一樣,當做不知道有這回事?”

謝春花微楞:“從前?從前哪一回事?”

“……”

趙策猛地剎住了腳步,古怪看她一眼,聲音像被悶在酒缸裏。

“……婚書。”他小聲說,“聽說你娘親病逝後,我給你寫了一封信,意思大概就是若無去處,可以來找我。”

“然後你選了大哥。”他悶悶。

“如果只是想要一個歸處,我也能給你啊!而且我比他更——”

話頭戛然而止,餘下的不必宣之於口也能知曉。

謝春花稀奇地睜開眼,從側面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腮幫子。難得見他孩子氣的一面,逗弄心起,重覆道:“更?”

趙策:“……”

他的耳垂比方才要更加鮮紅。就在謝春花打算道歉的時候,趙策快速念完了後半句話:“更喜歡你。”

謝春花:“…………”

她沒事搬石頭砸自己腳幹什麽。

“從小到大,常有人誤解我的心思,明明只是正常的看一眼,他們卻說我心裏有氣。”趙策有些郁悶。

這個謝春花能理解,記得剛接觸的時候,她還為此惴惴不安好一段時間呢。

“我怕你誤會,所以我想抓住每一個表達的機會。”

“嗯……”謝春花猶猶豫豫地開口。

“可是,我從沒收到過你寄來的信啊。”

“……?”

趙策詫異:“你說什麽?”

謝春花:“我說,我從來沒收到過你寄來的信啊。”

趙策:“可你不是說——”

謝春花:“一開始我還覺得呢,寫給你的家書,回得都好生敷衍。可是和你接觸後才發現,你壓根不是讀書的料子,字也歪斜。”

趙策沈默一瞬:“你喜歡那種類型嗎?其實也、也不是不行……不對,我從沒收到什麽家書,怎麽可能給你們寫什麽回信?”

還有為什麽忽然要人身攻擊啊?

謝春花默默看他一眼:“回信上的用語疏離老成,字跡也俊秀非常——所以說,那時候我就知道了,這些書信壓根不是出自你的手筆。”

他不說話了,緊緊抿著唇,緊蹙的眉頭昭顯出內心的煩憂。半晌,“為什麽才告訴我?”

“事情都已經過去了,說也是徒增煩惱。”謝春花道。

“嚴師傅真的很重視你。”

趙策問:“既然如此,現在又為什麽肯告訴我了呢?”

謝春花:“這就是我無法給你答覆的緣由,嚴師傅不會同意的。”

“只是如此?”

“只是如此。”

原本緊擰的眉頭一下松開了。趙策深深吸了一口氣:“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,你我之間,只差了他人的認可?”

謝春花沒說話。

趙策道:“可是兩情相悅的事情並不需要他人認可。”

謝春花:“我沒說我們兩情相悅。”

“啊……抱歉。”趙策有一瞬的尷尬,而後又小心看她一眼。

“是我理解錯了嗎?”

謝春花嘟囔:“我也沒說不是……”

趙策有些茫然。那到底是,還是不是?

算了。

“如果,我是說如果。”他斟酌了一下措辭,自顧自說下去。

“師傅即便不同意,我也不會退讓。娶媳婦的是我,又不是他,自當以我為準。”

何況師傅不會反對的。

聽慣了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”理論的謝春花聽他這麽一說,覺得有些奇怪。這種言論要讓別人知道,定要批個叛逆、不孝的名頭。

不過轉念一想,這也像是他能說出口的話。

“可是你不覺得,不受祝福的情誼,相當辛苦嗎?”謝春花低聲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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